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谭万山也急得六神无主,就说:“还能怎么办,穷人家,也没有什么存粮家当,往山里躲就是了;有存粮多的,有牲畜的,要怎么办?”
陈保长就说:“我们就议议,怎么个躲法。”
大家你一言我一语,议了半天,就议定,每天派出两个人去峪口村打探消息,一旦现有日本人来了,就火急回村报信。村里人先把耕牛往深山里赶,赶得越远越好,养的鸡呀鸭呀猪呀狗呀统统杀了,把肉煮了,带上粮食一起上山。还定好了上山的信号,以锣声为号,听了锣声开始行动。谭万山还有近二千石谷子,全挪到靠角落边的一个库里,封好门后,墙外又堆满了厚厚的干柴和稻草,封得严严实实。剩下三个库,干脆敞开库门,让日本人检查。家里还有一些金银细软,几十斗大米,百十斤腊肉,还有一个库里装不下的几百石谷子,也请好了全村的壮劳力挑了上山。
过了两天,有消息传来,日本兵已到了洪关镇了。
村里人就开始惊慌起来,开始实施第一步计划,将耕牛、母猪等往深山里赶,准备第二天实施对其余所有家畜的大屠杀。
这一天,轮到金木匠和刘一刀去峪口村打探消息。天未亮,刘一刀老伴满银就急火火地来金家,告诉金木匠,他家刘一刀有事走不开。刘一刀是村里的屠户,这节骨眼上,家家要杀猪,他恨不得多长几只手,老伴和一个小儿子全都上场了,只好请金木匠另派人手。金木匠就懊悔地想,当初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着哩。犹豫地说:“这时候我去叫哪个?”
金不换从睡梦中醒来,忙从床上起来说:“爹,我跟您去吧。”
金木匠没有理会他,对满银说:“好哩,你回去吧,我来想办法。”
打满银走了。
金木匠本想自己一人去算了,不就是打探个消息嘛。出门的时候,金不换却穿好衣跟上来,执意要去,说:“看到日本人,我会比爹跑得快哩。”
金木匠只好依他,带了些在路上吃的薯干南瓜干等食物,金不换还要背上铳,被爹喝住放下了。家里的猪和鸡都已在昨晚上杀了,只有大麻狗被拴在窗户边。柚子还在床上,迷迷糊糊地说:“你也打了家里这狗才走吧,我杀不了呀。”
金木匠不耐烦地说:“这狗自家人哪下得了手,你就随便喊了村里哪个杀了吧,要不等我回来再说,你急个么子嘛。”
村东边刚刚冒出一片鱼肚白,父子二人疾步出村,听一家家杀猪打狗声不断传来,一阵阵猪的嚎叫和狗的哀鸣,凄凄惨惨的,金木匠不免生出几分悲怆。当初在商议要杀狗时,他曾提出狗就不要杀了吧,实在下不了手呢。陈保长说:“狗不杀哪行,我们躲在山上,那日本人一搜山,那狗就会叫呢,狗一叫,大家就没命了。”
金木匠也就没得话说了。
一条山路,沿着这条溪水逶迤前行,两旁是一座连一座的山,路边的溪水潺潺地流着,身边的山雀还在欢快地叫着,不换就想,这人,有时候还不如这些雀儿,天天无忧无虑。前方常有一群群山麻雀惊飞过来,父子俩也没在意,一前一后只顾走,也不说话。爷爷在的时候,不换常跟爷在一起,爷不在了,不换也很少跟爹说上话。平时,爹出门时,不换还在床上做梦,爹回家时,不换多半已上床睡着了。不换看到,走在前面的爹总是低着头,好像在匆匆寻找遗失的东西,一个背已有些半沉了,头上已冒出几缕白,就感叹岁月无情,不知不觉爹就要老了。
过了狼牙口,路边有一口泉,金不换喊肚子饿了,要吃点东西。父子二人就在泉边坐了下来,吃着南瓜皮地瓜干,就了泉水下肚。前方是一个山坳,不换正吃着,就听见山坳那方向像是有沉闷的脚步声传来。不换说:“爹,前面好像有人来呢。”
金木匠也好像听到了,说:“你等着,不要乱动,我去看看。”
不换就看着爹伸着脖子一边走一边朝山坳方向探望,刚转过山坳不久,不换就听见他爹尖厉刺耳的声音:“快跑呀!快跑呀!日本人来了,日本人…。”
金不换还没有反应过来,就听到枪响了,步枪的声音同他爹的声音一样尖厉刺耳,爹刚跑到山坳上,高大的身躯就扑倒在地上。不换叫了声爹,就疯跑过去,看到那子弹已贯穿了爹的前胸后背,背上的血还在往外涌。爹的嘴里已充满了血,爹把嘴吃力地张了张,不换听不清爹想说什么,只听那喉咙在咝咝地往外呼气。
前方,传来日本人沉重的皮靴跑步声,不换来不及多想,放下了爹,转身就往村子方向跑,身后又传来几声枪响,不换听到子弹从他身边啾啾呼啸飞过的声音。
不换到了村口,现村子的人已走空了,小观音山上还有稀稀拉拉的人正疯狂地往深山里钻,不换想一定是日本兵杀爹的枪声给村民报了信。村子静得可怕,他回到家,窗户边有一滩血迹和拴狗的绳,应该是麻宝的,麻宝想必已被打死了。娘早已走了,他进屋内找枪,现枪还挂在墙上,他取下枪跨上肩,取下火药、铁砂袋,又从爹的木匠家什中寻到了底火,急忙往小观音山跑。赶到玲奶奶庙,玲奶奶不在,也上山了,到了卧虎石下的灌木丛前,不换就不慌了,坐在洞边往枪管装铁砂,铁砂装好了,才想起了爹,一阵悲伤涌上心头,就喊爹叫娘地痛哭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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